“太后”桓温令左右撤去后帐，谢安请褚太后再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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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令左右撤去后帐，谢安请褚太后再临朝
话说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国乱粗定，大司马桓温竟从姑苏入朝。朝臣重望要算谢安、王坦之，谢安已迁任吏部尚书，王坦之仍任侍中。都下人士相率猜疑，群谓桓温无故入朝，不是来废幼主，就是来诛王谢。谢安却不以为忧，独王坦之未免焦灼，偏宫廷又发出诏命，竟派谢安与王坦之赴新亭迎桓温，王坦之接诏，惊得面色如土，谢安仍谈笑自若。且语僚属道：“晋祚存亡，在此一行。”安而行之，可谓名不虚传。当下启行出都，径往新亭，百官相随甚众。及与桓温相遇，桓温大陈兵卫，延见朝士，凡位望稍崇的官员，但恐得罪，都向桓温遥拜，战栗失容，王坦之更捏着一把冷汗，趋诣桓温前面，几似魂灵出窍，连手版都致倒持。人生总有一死，何必这般股栗？惟谢安从容步入，一些儿不拘形迹。桓温见他态度异人，自然加敬，便即起身延坐，两下坐定。谢安眼光如炬，已有所见，乃即语桓温道：“谢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亦何须壁后置人？”桓温笑答道：“恐有猝变，不得不然。”说着，即顾令左右撤去后帐，帐后本列甲士，亦一齐麾退。谢安与桓温笑语移时，方才请桓温动身同入建康。王坦之呆若木鸡一语不发，只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里衣，幸桓温无一语相责，始得将魂魄收回，偕行还都。他平时本与谢安齐名经此一举，优劣乃分。
桓温入朝谒见孝武帝，讯及卢悚犯阙之事，由尚书陆始，检察不严，以致贼入禁门，乃将陆始收付廷尉按律治罪；此外没甚举动，朝臣才得少安。桓温寓居建康数日，谢安与王坦之屡往议事。忽觉凉风入室，吹开后帐，内有一榻，榻上卧着一人，谢安略略瞧着，便识是中书侍郎郗超，当即微笑道：“郗生可谓入幕宾了。”郗超本受桓温密嘱，留卧帐后，窃听客谈，既被谢安瞧破机关，不得已起身出帐与谢安相见，谢安谑而不虐，转使桓温、郗超两人愧赧交并。及谢安等去后，桓温心下亦很觉忌谢安，但因谢安素孚物望，一时未便下手只好暂从容忍，观衅后动。于是，桓温拟谒高平陵，诘旦登车，左右见他凭轼起敬，统暗暗称奇。途次复顾语道：“先帝究属有灵，汝等可得见否？”左右听着亦不知他说何鬼话。到了陵前桓温下车叩拜，且拜且语道：“臣不敢！臣不敢！”及拜毕后，还说臣不敢三字，左右俱莫名其妙。桓温仍驾车还寓，复问左右道：“殷涓如何形状？”左右答称殷涓身体肥矮，桓温不觉失色道：“不错不错，他亦曾在先帝左侧呢。”疑心生暗鬼。是夕，即寒热交作，谵语不休，经医诊治好几日才得少瘥，乃辞行还镇。
桓温既抵姑苏，病又转剧，他还想荣膺九锡，特遣人入都请求。谢安、王坦之未敢峻拒，不过，逐日延挨，至桓温使者再三催促，乃令吏部郎袁宏具草。袁宏有文才，援笔即就，偏谢安吹毛索瘢，屡嘱修改，遂至匝月未成。袁宏密问仆射王彪之，究应如何著笔，王彪之道：“如卿大才，何烦修饰，这是谢尚书故意如此，彼知桓公病势日增，料必不久，所以借此迁延呢。”袁宏始释然。
桓温未得如愿，当然恚恨。适桓温之弟江州刺史桓冲，过问桓温之疾，见桓温病垂危，便问及王谢二人，桓温喟然道：“渠等非汝所能处分，我死后桓熙等庸弱，所有部曲，归汝统率便了。”桓冲应命而出。看官听说，桓温有六子，长名熙，次名济，又次为韵、祎、伟、玄。桓熙闻桓冲面受桓温之命，将统遗众，心中很是不服。遂与弟桓济谋诸叔桓秘，意欲杀桓冲。桓冲诇悉阴谋，不敢复入，嗣由桓熙等报桓温死耗，召桓冲临丧，桓冲即遣力士直入丧次，拘住桓熙、桓济且逐桓秘出外，然后举哀。已而奏徙桓熙、桓济至长沙，罢黜桓秘官秩，且称桓温遗命，以少子桓玄为嗣。晋廷追赠丞相，赐赙衮冕，予谥宣武，此外丧葬礼仪，一依汉大将军霍光及晋太宰安平献王司马孚故事，即命桓玄袭封南郡公。桓玄年才五岁，桓冲总道他幼弱易制可无后忧，哪知他长成后，比乃父还要凶险呢？相传桓玄为桓温庶子，生母马氏，夜坐月下，见流星坠盆水中，用瓢掬吞，因得有娠。及生桓玄时，有光照室，家人诧为神奇，乃取一小名，叫作灵宝。乳媪每抱桓玄省桓温，经过重门，必易人乃至，说是沉重异常，故桓温甚加宠爱。桓冲立桓玄为嗣，或果承桓温遗命，亦未可知，这且待后慢表。
且说桓温既死，有诏进桓冲为中军将军，都督扬雍江三州军事兼扬豫二州刺史，使镇姑苏。加右将军荆州刺史桓豁为征西将军，都督荆扬广三州军事。豁子竟陵太守石秀，为宁远将军，兼江州刺史，使镇寻阳。或劝桓冲入诛王谢，专执朝权，桓冲将他叱退。桓冲力反桓温之政，一切生杀予夺，皆先时奏闻，然后施行，晋廷上下，始得解忧。
谢安尚恐桓冲干政，拟请褚太后临朝。褚太后为康帝后，康帝系元帝孙，与孝武帝本为叔嫂，从前简文入嗣，比褚太后辈分较长，但因她既为太后，不得以家人礼相待，故仍称为太后，且因她居住崇德宫，特尊为崇德太后。至是由谢安倡议，再请训政，群僚皆无异词，独尚书仆射王彪之抗议道：“前代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体，故可请太后临朝，但太后亦未能专断，仍须顾问大臣。今主上年逾十岁将及冠婚，反令从嫂临朝，表示人君幼弱，这难道好光扬圣德么？”议固甚是。谢安不肯从，竟率百官奏白太后，大略说是：
王室多故，祸难仍臻，国忧始周，复丧元辅，天下惘然，若无攸济，主上虽圣明天亶，而春秋尚富，兼在谅闇，蒸蒸之思，未遑庶事。伏维太后陛下，德应坤厚，宣慈圣善，遭家多艰，临朝亲览，光大之美，化洽在昔，讴歌流咏，播益无外，虽有莘熙殷，任姒隆周，未足以喻。是以五谋克从，人鬼同心，仰望来苏，悬心日月。夫随时之义，《周易》所尚，宁固社稷，大人之任，伏愿陛下，抚综万几，厘和政道，以慰祖宗，以安兆庶，不胜喁喁待命之至！
褚太后俯从众议，便即复诏道：
王室不幸，仍有艰屯，览省启事，感增悲叹，内外诸君，并以主上春秋冲富，加以蒸蒸之慕，未能亲览，号令宜有所由。苟可安社稷，利天下，亦未便有所固执。当敬从所启，但暗昧之阙，自知难免，望尽弼谐之道，献可替否，则国家有攸赖焉。
这诏既下，次日便即临朝。进王坦之为尚书令，谢安为仆射，两人同心辅政，终安晋室。越年令王坦之出督徐兖等州军事，但命谢安总掌中书。谢安好声律，虽遇期功丧服，不废丝竹，士大夫相率仿效濅成风俗。王坦之尝贻书苦谏，谢安不能用。谢安又尝与王羲之登临冶城，慨然遐想，有出世志，王羲之独规诫道：“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思自效，若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世所宜为呢。”谢安笑答道：“秦用商鞅，二世即亡，岂必是清谈贻祸么？”未几，王坦之病殁，留有遗书，分贻谢安、桓冲，语不及私，但以国家为忧。晋廷追赠安北将军，赐谥曰献。王坦之为故尚书令王述子，父子俱有重名，殁后不衰。
中军将军桓冲，因谢安素洽时望，愿将扬州刺史兼职，转让与谢安，自求外出。桓氏族党，莫不苦谏，桓冲竟出奏。有诏调桓冲为徐州刺史，令谢安领扬州刺史。宁康三年（公元375年），孝武帝年已十三，册立前司徒长史王濛孙女为皇后，后即哀帝后侄女，以贵戚入选中宫，又越年正月朔日，帝行冠礼。褚太后归政仍居崇德宫，下诏改元，号为太元元年（公元376年）。进谢安为中书监录尚书事，征郗愔为镇军大将军，加桓豁为征西大将军，迁桓冲为车骑将军，兼尚书仆射。此外，文武百官各进位一等。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