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竹林七贤阮籍:我自癫狂君自笑魏晋有名士,一世狂妄,一生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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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户兵家的女儿,虽然出身寒微,却有才有貌,只可惜年纪轻轻还未成婚便去世了。葬礼之上,过来哭丧的亲戚邻居,都是与主人家身份差不多的平凡百姓,突然不知从哪里闯进来一位贵人,进门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地伏在灵堂前痛哭了好一场。
灵堂上其他人都窃窃私语,纷纷揣测这位风度翩翩的君子和死去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姑娘的父兄将眼睛擦了又擦,仔细打量又打量,还是觉得不认识这位郎君,难道是……跑错地方了?
但是听他哭的,确实是自己家的姑娘,把人拦住询问,谁知道这人却说,他根本不认识这姑娘,只不过听说她有品貌还有才智,像这样值得欣赏的女子,这么早去世,难道不让人难过吗?
满堂宾客都惊呆了:“这样也可以?这位郎君看起来一表人才,有模有样,难道竟是个傻子?”
当然不是傻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呼“礼岂为我辈设哉”的阮籍。
说起来,阮籍有很多响当当的名号——魏晋玄学名士、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他与嵇康二人还被鲁迅先生并称为“竹林七贤”精神领袖。
这样听起来,阮籍的一生似乎挺风光,特别是身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那更是潇洒风流,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阮籍本人一定不同意。
唐 孙位 《高逸图》局部 竹林七贤之 阮籍
阮籍有个好父亲,他的父亲是东汉末年“建安七子”之一,名为阮瑀。
阮瑀才华盖世,一心却只想做隐士,为了躲避曹操征召甚至躲到了山里,曹操不肯善罢甘休,便效仿春秋时期晋文公逼介子推做官的办法,派人放火烧山。
介子推不肯下山,终被晋文公大火烧死,阮瑀还不想死,只能被曹操一把大火逼下了山,做了个文官。
欲隐而不能隐,是阮瑀的悲剧,这种悲剧后来也随着才华一起,遗传给了儿子阮籍。
父亲没能陪着阮籍长大,阮籍出生时,阮瑀已年过半百,三岁时,阮瑀便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艰难讨生活。
阮瑀的好友曹丕一次探望阮籍母子之后,写过一篇《寡妇赋》:“抚遗孤兮太息,俯哀伤兮告谁……历夏日兮苦长,涉秋夜兮漫漫……伤薄命兮寡独,内惆怅兮自怜。”
不难看出当时母子二人生活几多艰难,母亲历经千辛万苦抚养阮籍长大,所以才有后来母亲去世,阮籍吐血数升、悲痛欲绝。
少年阮籍便令人刮目相看,《魏氏春秋》说他“幼有奇才异质,八岁能属文”,与后来放荡不羁、尤好老庄相反,小时候阮籍是个规规矩矩的儒家子弟。
阮氏一族世代尊崇儒学,阮籍回忆年少时曾说: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
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
这里的“书诗”是指儒家经典《尚书》和《诗经》,“颜闵”是孔子的得意门生颜回与闵子骞。
阮籍说,我十四五岁时,最喜欢学习儒家经典,并且以颜回、闵子骞等孔门子弟为人生榜样。此时的阮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后来会转而投入老庄的怀抱,高呼“礼岂为我辈设哉”!
不要觉得少年阮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不仅能文,还能武:
少年学击剑,妙伎过曲城。
英风截云霓,超世发奇声。
“曲城”是上古楚汉时期的剑术名家曲城侯张仲,阮籍说当年自己的剑术精湛,自认不比张仲差。《晋书·阮籍传》说“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这样大气宏放的气质大概也有少时习剑的一份功劳。
一手诗书,一手持剑,少年阮籍该是何等意气风发,对未来又寄予怎样的豪情万丈?这一切最后是怎么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的?
魏景初三年,魏明帝曹叡去世,临终前将八岁的曹芳托付给司马懿,曹叡以为自己将魏国未来皇帝托付给了一个忠厚可靠又有能力的大臣,却没想到羊入虎口,亲手将曹家的大好河山送上了穷途末路。
曹芳继位,改年号为正始,司马懿与宗亲曹爽共同担任辅政大臣,两人渐渐开始明争暗斗,朝堂之上已隐有风暴雷霆之势。
此时阮籍已过而立之年,一直隐居不仕。正始三年太尉蒋济征召阮籍,阮籍拒绝出山,却惹得蒋济大发雷霆还迁怒他人,阮籍无法,只得出山应付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便告病辞归了。
辞归后,阮籍“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要么宅在家中看书,几个月都不出门;要么登山临水,很多天都不回家。
偶尔的机会他听说河内郡新来了一位主簿,气度非凡,便去拜访,这位主簿便是山涛,两人一见如故,整日畅谈交游,也正是山涛,带阮籍认识了嵇康。
阮籍与嵇康初见这一年,嵇康二十二岁,阮籍已三十五岁,山涛更是年有四十了,他们的这次相见,无论是在魏晋史上,还是在整个中国文化史上,都是灿烂的一笔。
不同于阮籍,嵇康从小就好老庄,不曾学过儒家经学,行为也是无比洒脱,在嵇康的影响下,阮籍仿佛走进了一个新世界,后来他们又陆续结识了向秀、王戎、阮咸、刘伶,在山阳的竹林里,他们饮酒论道、弹琴啸咏,好不自在!
“竹林七贤”的名声渐渐传开来,天下的名士、高官没人不知晓竹林七贤的。魏晋南北朝三百多年,名士如过江之鲫,但竹林七贤,永远是最高的那座山。
是幸也?不幸也?
南朝 竹林七贤画像砖 下排左二为阮籍
这期间,阮籍还拒绝了来自首席辅政大臣曹爽的征召,没人知道他当时拒绝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单纯不想做官,只想在竹林里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悠游度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堂上的危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阮籍这次拒绝,明智之极。
仅仅在阮籍拒绝曹爽征辟一年多后,正始十年,司马懿发动政变,诛杀曹爽三族,牵连了大批名士,《汉晋春秋》说当时天下“名士减半“,一半以上的名士都因有意无意的站队问题被司马懿诛灭了,史称典午之变,从此司马氏父子把持朝政,曹魏政权已名存实亡。
这个时候人们才对阮籍拒绝曹爽的远见佩服不已,”时人服其远识“(《晋书·阮籍传》)。
司马氏掌权后一面以儒家礼教教化天下,一面干着大逆不道欺君之事,后来甚至弑君,杀过曹氏皇帝,这样的儒家,不过是统治者手中欺上瞒下的工具,如何能救世?
阮籍对少年时视为人生信条的儒教更加失望,转而投向老庄的怀抱,写下《达庄论》,他痛斥儒家礼教把一切都划分等级,毫不客气地把名教踩在脚下,从此与儒家决裂。
世道败坏,如果可以,阮籍宁愿就此布衣终身,他说:
昔问东陵瓜,近在青门外 。
……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
秦末东陵侯邵平在秦亡后沦为贫民,靠在长安城东门外种瓜、卖瓜为生,他种的瓜滋味上佳,远近闻名。
阮籍说,高官厚禄并不能吸引我,像东陵侯那样种瓜为生不也很好吗?我就愿意过这样的布衣生活。
但生活总不遂人愿,不久司马懿征辟阮籍出仕,这次征辟,可不像从前,只是在出仕和隐居之间选择,而是生和死的抉择。
要么选择活着出仕,要么拒绝而死。敢不顺从我就杀了你,这种事司马懿向来拿手。
这一次阮籍选择活着,没人有资格指责阮籍,毕竟想好好活着难道有错?
阮籍从此离开竹林,一辈子再也没能回去。
司马懿并不是真的想重用阮籍,只不过是看重他的名声,给自己做个点缀罢了。后来司马懿去世,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相继掌权,都没有放阮籍归去。
违心地做自己不想做的官,整日还要面对人心险恶的纠纷,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因说错话、做错事丢了性命,这样的日子,阮籍忍的很辛苦。
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
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
……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谁能体会我心中的焦虑?只有托付于酒,醉生梦死,逃避现实。
人生不如意,阮籍便大醉一场,他听说步兵军营里藏了几百斛好酒,便向司马昭请求去做步兵校尉,一干就是七八年,直到后来去世,所以世人又称阮籍为阮步兵。
酒是阮籍逃避现实的工具,司马昭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阮籍的女儿,他不想答应,又不敢直接拒绝,只能每天都把自己喝醉,一醉就是六十天,让司马昭无从提亲,只能作罢。
酒也是阮籍反抗礼教的工具,阮籍母亲去世,按照当时儒家礼教的规矩,居丧期间是不能饮酒吃肉的,但阮籍又是喝酒又是吃肉,你们不让我这么做,我就偏要这么做!
你说他不伤心?他父亲早逝,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怎会不难过,喝完酒就吐血,吐完血又继续喝,把自己搞得瘦骨嶙峋、不成人样。
有老顽固在司马昭面前告阮籍的状,说他败坏礼法,应当流放海外,司马昭却并没有计较。应该说,阮籍一直很有分寸,他不甘心为司马氏效力,但为了活着只能忍下去;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顺从,总要搞点事情出来反抗。
儒家强调“男女大防”,《礼记》甚至有“叔嫂不通问”之说,嫂嫂和小叔子就算在家中遇到了也要像没见到一样,但阮籍偏不。
嫂嫂回娘家,他故意到大门口去和嫂嫂告别,外人看到后指责笑话他不守礼,阮籍毫不难堪,理直气壮地反问:“礼岂为我辈设哉?”
像我这样的人,难道能被那腐朽的礼法束缚?!你们想做被套住脖子的狗,自己去,不要拉上我,我想做个堂堂正正站着的人。
痛快痛快。
除了酒,生活中的另一个安慰,是琴。
阮籍五言诗为当世首屈一指,他的《咏怀诗》八十二首,第一首就说: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深夜无眠,辗转反侧,何以解忧?起来弹琴吧,“素琴凄我心”,将一腔心事都付诸于琴声中,暂忘这一切烦恼。
琴与酒在阮籍这里碰撞了一下,便诞生了琴曲《酒狂》,阮籍创作的这首琴曲,直到今天依然是古琴界最受欢迎曲目之一。
他在曲中弹出了自己醉酒狂妄之情,更隐含了沉重的压抑和无奈,就好像自己这一生。
从少年时的一手诗书一手剑,到后来的一手酒、一手琴,人生总在不知不觉中就已斗转星移。
景元三年(262),好友嵇康因不肯向司马昭低头,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三千太学生联名请愿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死亡。
第二年,傀儡皇帝曹奂被逼下诏,封司马昭为晋公,加九锡之礼,“九锡之礼”原本是天子才能享有的礼器,现在赐给司马昭,正是为他下一步自己当皇帝做准备。
但是司马昭可是“守礼”之人,他当然要“拒绝”,他拒绝了,然后等着有人来劝自己受封,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任务倒霉催地落到了阮籍头上,对于那些一心拍马屁想上位的大臣而言,这是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但对于阮籍而言,这是个灾难。
写了劝进文,他的名声就被弑君夺权的司马昭败坏了;不写,去年嵇康才因不顺从而被杀。
阮籍开始故技重施,天天喝醉酒,想逃过这一劫,但逃不过,最后信使找到阮籍,大家把醉倒在地的阮籍扶起来,把笔塞到他手中让他写。
阮籍不想死,只能接过笔,写了那篇颇受争议的《为郑冲劝晋王笺》。
从写完的那一刻起,内心的煎熬与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撕咬着阮籍,他本想布衣终身,却为才名所累,被卷进曹魏和司马氏的争权斗争中,他想明哲保身,可一朝误入红尘中,便身不由己。
写完劝进文仅一两个月,阮籍抑郁而终,时年五十四岁。
有人说,劝进文是阮籍的污点,但这就是阮籍,一个真实的阮籍。
他不是宁折不屈的嵇康,他是他自己,《晋书·阮籍传》评价阮籍“外坦荡而内淳至”,有人看到他惊世骇俗、无视礼法的癫狂而好笑,却忽视了他内心的质朴纯真,无尽的悲愤和隐忍。
他留下的诗歌、琴曲、文章,和那些故事,穿越千年依旧熠熠生辉,照耀古今,他用一生谱写了一曲魏晋名士风流,尽管有缺憾,却是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