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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教于方家(刘晓东:朱舜水的家国之思)

时间:2021-07-06 01:40:19来源:黄埔信息网

就教于方家(刘晓东:朱舜水的家国之思)刘晓东:朱舜水的家国之思

前近代的东亚世界,以海洋为舞台,生活着一批突破国境限制,游走于异国他乡并成为东亚诸国民间交流之重要媒介的社会人群。近年来的日本学界多将其称之为“境界人”(国内多翻译为“边境人”或“边际人”),认为13世纪之后,以海洋为媒介形成了日本列岛、朝鲜半岛、中国大陆等地区的沿海居民互相交流的世界。生活于区域边缘的倭寇等“边境人”建立的“地域”统合,与以首都为中心的“国家”统合之间有某种紧张的关系,两者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是决定历史动向的一个重要因素。[1]因此,在近代“国境”概念确定之前的东亚世界,所谓的“国家”意识主要是上层统治者的事情,对于一般民众而言还是十分淡薄的,这在“境界人”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2]这种从民间视域角度的观察,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也极大拓展了相关研究领域。但上层统治者与一般民众,他们对于“国家”意识的认识内涵与表现形式,显然是不尽相同的。从这一角度来说,对“境界人”的国家意识问题,应该还有进一步检讨的空间。

朱舜水名之瑜,号舜水,学者称为舜水先生,可以说是前近代东亚世界“境界人”的典型代表。他在明朝灭亡后侨居日本,受聘于水户德川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昭讲实学,并以其对日本文化发展的巨大影响,被后世学者尊奉为“胜国宾师”。国内学界对朱舜水研究的关注,发轫于清末梁启超,直至今日仍是东亚史学界颇为引人关注的话题。[3]朱舜水一生谜团颇多,关于他的“名”“字”“号”等问题也成为中外学界关注的一个焦点。近年来,随着相关研究的日渐深入,朱舜水名“之瑜”、号“舜水”、斋号“溶霜”,其余“名号”之说多为误植错讹,这已在学界基本达成共识。但对于朱舜水的“字”到底是“楚玙”还是“鲁玙”,仍有诸种不同说法。[4]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小问题,但事实上这对我们深刻理解朱舜水思想的演变,以及所谓“境界人”的国家意识问题,却是十分重要的。因此,本文拟就此略做考论,以就教于方家。

一、“鲁玙”说的疑问

朱舜水字“鲁玙”的说法,是学界较为常见之说。这主要源于朱舜水在日本的弟子今井弘济与安积觉在为其所作的《行实》中的一番记述:“文恭先生,讳之瑜,字鲁玙(鲁作楚,非也。印章讹楚玙,不复改刻;故人或称楚玙),姓朱氏,号舜水;明浙江余姚人。”[5]这里不仅明确指出朱舜水的字为“鲁玙”,而且对“楚玙”错误的原因也做出了进一步解释,乃是因为朱舜水印章曾经错刻为“楚玙”,后来也未曾改刻所致。

南炳文先生曾对中国与日本史料中关于朱舜水“字号”的记载,做过一番统计分析并认为朱舜水的“字”应该是“鲁玙”。其原因主要有三:(1)“鲁玙”出现次数最多,计8次,其次为“楚屿”5次、“鲁屿”3次、“楚玙”1次;(2)使用“鲁玙”者多为朱舜水本人及其学生们,因此真实性应该更强一些;(3)中国古人的“名”与“字”在意义上一般都是有所关联的,“瑜”为“美玉”,“玙”为“鲁之宝玉”,而朱舜水的名“之瑜”与“鲁玙”在意义的关联性上是一致的。[6]这种分析,确实为我们深入理解朱舜水“字”的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但其中仍有一些需要进一步思考的地方:

首先,根据近些年的相关研究,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屿”是讹误所致。如果本字是“玙”的话,那么“鲁玙”出现的次数应该是11次,但“楚玙”出现的次数也达到了6次,恐怕也不能看作是过少。

其次,在同时期中国文献中出现的基本皆为“楚玙”,而“鲁玙”主要出现在同时期日本编纂的文献中。而且,称其为“鲁玙”的,基本是朱舜水在日本的弟子门人,而“楚玙”多为中国方面士人的称呼。这种过于明显的认识分野,也不能不让人心生疑惑。

事实上,即便是在日本的文献资料中,也并非全将朱舜水的“字”记述为“鲁玙”,诸如记载了朱舜水滞留长崎情况的《長崎御役所留》文书的目录中就有《朱楚與申博学之唐人長崎在留之儀……相伺候一

刘晓东:朱舜水的家国之思

々御下知被仰下候事》的条目,[7]在正文的《長崎諸事覚書》书中如斯所载:

一 去年罷越候朱楚と申博学之唐人有之候。彼者長崎ニ被差置被下候様ニと唐人通事并住宅之唐人捧訴状候事是者一両年差置其様子次第ニ可仕事。[8]

这里的朱楚就是朱舜水,“”应该是“玙”的误书。[9]此外,《唐通事会所日録》宽文三年(1663)正月十五日的记录中也有这样的记载:

儒者朱楚嶼(之瑜、號舜水)御禮ニ被罷出候、中間何も同道、獨立(性易、崇福寺)御政所へ御禮ニ今日被罷出候、惣右衛門同道仕、取次申候。[10]

虽然这里的“玙”写作了“屿”,但从后面的解释中我们明确可知该人就是朱舜水,他的“字”为“楚屿(玙)”而非“鲁屿(玙)”。

可见,朱舜水在滞留长崎期间,其为日本人所知的名字标识,也如多数中国士人所认知的一样,是“楚玙”而非“鲁玙”。因此,今井弘济等人所说的朱舜水之“字”为“鲁玙”的说法,应该还有进一步检证的必要。

二、“楚玙”说的思考

中国古人的“名”与“字”在意义上一般都有所关联。大致来说,或为同义反复(如诸葛亮字孔明),或为反义相对(如朱熹字符晦),或为连义推想(如岳飞字鹏举)等。简言之,也就是“字”多为解“名”,所以也称“表字”。

朱舜水的名为“之瑜”,这里的“瑜”为“美玉”之意,《礼记·玉藻》中就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世子佩瑜玉而綦织绶”[11]之语。而“玙”也是指古代的一种佩玉,《春秋左传》中就记载季平子卒于房,“阳虎将以玙璠敛”。对此,杜预注疏云:“玙璠,美玉,君所佩。”[12]从同义反复的角度来说,“玙”与“瑜”意思正好相合。同时,按照《说文解字》所言,“玙”与“璠”经常连用,同为“鲁之宝玉”的意思。[13]也正因为如此,如前所述,一些学者才认为朱舜水的“字”应该是“鲁玙”而非“楚玙”。

从逻辑关系来看,这种解说无疑十分合理。但问题在于,“玙”既有相对广义上的“美玉”之意,也有相对狭义上的“鲁之宝玉”之意。朱舜水“字”中的“玙”,究竟是从何种意义上而言呢?若仅从朱舜水本人,及今井弘济等人的“鲁玙”说来看,无疑相对狭义层面的“鲁之宝玉”似乎更合情理。不过,对朱舜水“字”中“玙”的理解,似乎不能仅局限于他本身,更应该从其家族男性兄弟取“字”的逻辑脉络中进行解析。

按照《民国余姚朱氏谱》卷一三《老三房世系》所载,朱舜水的父亲叫朱正,共生有三子。其中长子朱启明,原名之琦,字伯球,号苍曙;次子朱之瑾,字仲琳,庠生,未冠而卒;舜水先生朱之瑜乃是朱正第三子。[14]

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朱舜水三兄弟的命名取字,是十分符合中国古代传统文化规范的。三兄弟的名字皆围绕“美玉”的意蕴展开,并呈现出前后相继的逻辑性。长子名中的“琦”、次子名中的“瑾”,以及三子朱舜水名中的“瑜”,皆为古代美玉的一种。从“字”来看,三兄弟都采用了同义反复的表字方式。那么,除却朱舜水“字”中的“玙”之外,其两位兄长“字”中的“球”与“琳”是否也具有明显的地域指代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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