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挑灯看剑辛弃疾(四)
今天,黄埔信息网小编给大家分享来自封面新闻的《挑灯看剑辛弃疾(四)》,希望大家喜欢。
挑灯看剑辛弃疾(四)
辛弃疾像
辛弃疾影视形象。
□ 祝勇
南宋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六十五岁的辛弃疾登上镇江北固山,面对大江,临风而立,一股豪情,在他胸中鼓荡,他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此时的辛弃疾仍不服老、不认怂,他把倔强、不服都融进字里行间:你没看见那老将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翻身上马时,看那背影,还像年轻时敏捷、潇洒……
壹
屡遭贬逐
重被起用已是耆耆老人
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太上皇赵构去世,走完了长达八十一年的漫长人生。两年后,对政事心生倦怠的宋孝宗把皇位禅让给儿子赵惇,是为宋光宗。
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辛弃疾终于再被起用,做太府少卿,后又做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抚使。只过了两年,宋光宗就禅位于次子赵扩,成为太上皇,赵扩即宋宁宗,与辛弃疾关系甚笃的赵汝愚升任右丞相。
但韩侂(tuō)胄因拥立宋宁宗赵扩即位有功,以“翼戴之功”上位,很快把持了朝政。韩侂胄的当政,终结了宋孝宗时代相对宽松的局面,回到严酷独裁的“绍兴十二年体制”上。
宋孝宗或许不会想到,他对相权的控制与打压,到了宋宁宗那里,却出现了权臣的专政——韩侂胄虽然未当过宰相,最高职位是太师,而且太师是虚衔,最高实职只是枢密都承旨,但权势已在宰相之上。自韩侂胄之后,史弥远、贾似道这些权臣你方唱罢我登场,如王居安所说:“一侂胄死,一侂胄生。”在蒙古人入侵的前夜,宋朝政治走到了最昏暗的时刻。假如说在宋高宗、秦桧的“绍兴十二年体制”下君权丝毫没有削弱,秦桧不过是宋高宗意志的执行者,那么到光宗、宁宗以后,朝廷已然变成了权臣的天堂。
像秦桧一样,韩侂胄有恃无恐地打击政治对手,右丞相赵汝愚首当其冲遭到贬逐,与赵汝愚关系密切的辛弃疾、朱熹、陈亮也在劫难逃。庆元二年(公元1196年),赵汝愚在衡州(今湖南省衡阳市)暴卒,一说服药而死,辛弃疾亦被罢官。
辛弃疾平生努力,再一次被归零。只是这一次“下岗”更彻底,平生获得的所有官职,全部被撸干净了,变成了一介白丁。他曾在信州(今江西省上饶市)闲居十年,这一次赋闲,又是长达八年,直到嘉泰三年(公元1203年),才被重新起用,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那一年,辛弃疾已是六十四岁的老人,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四年。
贰
不听劝告
权臣北伐一败涂地
嘉泰四年(公元1204年),人心尽失的权臣韩侂胄为了提振个人威信,怂恿宋宁宗挥师北伐,“立盖世功名以自固”。由于辛弃疾出生于北国,而且是著名的主战派,因此宋宁宗赵扩召辛弃疾去临安,请他献计献策。出发前,辛弃疾到鉴湖拜谒陆游。那时陆游已年逾八旬,住在鉴湖边上的陋室里,“皮葛其衣,巢穴其居”(《放翁自赞》)。辛弃疾一直想为他改善居住条件,陆游一直没有答应。那一次,陆游给辛弃疾写了一首诗送行,最后两句是:“深仇积愤在逆胡,不用追思灞陵夜”。意思是不必像汉代李广那样,复出后追杀曾羞辱过他的灞亭尉,也就是不必纠结于曾被韩侂胄迫害的过往,而积极协助朝廷兴师北伐。
六十四岁的辛弃疾,依然怀揣着他二十四岁的梦想,穿越阴沉沉的荒野,携书仗剑,奔赴朝廷,向皇帝进呈北伐金国的策略。要说恢复北方,没有谁比辛弃疾更急迫,但在辛弃疾看来,汲取宋孝宗隆兴北伐失败的教训更加重要,所以他向皇帝进言,切不可像当年那样草率行事,一定要经过一二十年的准备才可行。
辛弃疾还向皇帝暗示,北伐大业,光靠韩侂胄身边那些只会摇舌鼓唇的小人是不行的。这样的准备,其实辛弃疾已在暗中进行,比如任浙东安抚使时,他曾派人深入“敌后”(山东、河北一带),探听金国虚实,还亲自把侦察来的金军兵骑之数、屯戍之地、将帅之名统统绘在“方尺之绵”上。但韩侂胄急于取得“政绩”,决不会等上一二十年,也不会做这样细心的准备,更不会把深谙兵韬武略的辛弃疾派到战斗第一线。他想独揽北伐之功,担心这天大的馅饼会掉到辛弃疾头上,等辛弃疾献完了策,就让辛弃疾卷铺盖走人,把他打发到远离前线的镇江做知府。
果然不出辛弃疾所料,韩侂胄仓促出师(史称“开禧北伐”)即遭惨败。“一出涂地不可收拾。百年教养之兵一日而溃,百年葺治之器一日而散,百年公私之盖藏一日而空,百年中原之人心一日而失。”
连韩侂胄自己,都被史弥远和杨皇后合谋,在韩侂胄上早朝时,提前部署军士,将他劫持到玉津园夹墙内,以铁鞭一击致命,首级作为见面礼送到金国,使两国重新达成议和,规定:两国国境如前,金尽以所侵之地还宋;改依靖康故事,世为伯侄之国,宋主称金主为伯;宋增岁币为银绢三十万两匹;宋别以犒军钱三百万贯与金。
这是继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隆兴二年(公元1164年)三次和议之后的第四次和议,也是宋金之间的最后一次和议。
叁
壮志未酬
弥留之际不忘“杀贼!”
暗弱的君上,酷烈的党禁,专擅的政治,污浊的吏风,还有轻率的战争,辛弃疾纵然心怀壮志,王朝的政治泥淖也让他寸步难行。他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瞎子点灯罢了。他面对着“无物之阵”。“醉里挑灯看剑”,他的掌中剑,只能刺向一片虚空。
但辛弃疾还是不肯灰心,一到镇江,他就敏锐地意识到,镇江是战略险要之地,随时可能成为前线。他未雨绸缪,招募了壮丁万人,制作军服,打造武器,做好迎敌的准备。假若金军渡江,镇江就是战场。他渴望着在长江之畔,与金军“掰一下手腕”,以了却他平生之愿。
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六十五岁的辛弃疾登上镇江北固山,面对大江,临风而立,一股豪情,在他胸中鼓荡,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自他心中涌起: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总让笔者想起“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最后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又让笔者想起《破阵子》里的“可怜白发生”。两首词,形成了那么完美的对应关系。在这两首词里,辛弃疾看到从前的自己,纵马奔驰如风,衣袖猎猎飘动,只是这一切,都成了过去时,而今的他,人已老,头已白,手无缚鸡之力,成了名副其实的糟老头儿,让他“痛切地感受着历史的宏伟壮阔”和个体生命的微渺悲凉,但他不能像苏东坡那样释然,那样一笑而过:“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他不服老,不认怂,不承认“人生如梦”,不接受生命无意义的流逝。
辛弃疾把这份倔强、不服都融进他的字里行间:你没看见那老将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翻身上马时,看那背影,还像年轻时敏捷、潇洒……
开禧三年(公元1207年),也就是宋朝发动北伐的第二年,六十八岁的辛弃疾患上重病,这一次,他真的弃不了他的疾了。他辞去了朝廷给他的任命,不久,在铅(yán)山去世。
去世前,他没有对家事做任何交代。
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两个字是:“杀贼!”
《故宫的书法风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