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沁水元代戏台遗址碑刻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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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元代戏台遗址碑刻考论
《山西档案》 2001年01期 田同旭（山西大学中文系，山西 太原 03006）
摘要∶山西沁水土沃村东之舜汤二帝行宫内，存有一元代戏台遗址，并有元代、民国两通碑刻，分别记载了此戏台初建重修时间，以及当地元代以来的戏曲活动。这是山西境内新发现的一处元代戏台遗址。元代碑刻中所记女真、蒙古官员参预戏台修建之事，在现存元代戏台文字记载中，仅见此例，其责料价值弥足珍贵。同时，民国脾刻中所记村社演戏不遵古风，破坏旧章，竞被刻脾传世，以示惩戒，这在古今戏曲史上，亦仅为见，也算一件奇事。
去山西沁水县城西南四十里许土沃村之东，保存有元代修建的舜汤二帝行宫，行宫内有一座古戏台遗址，并有两通碑刻。土沃村位于历山主峰舜王坪东北麓，舜王坪相传为舜耕历山之处，故历山一带关于舜的传说颇多。土沃东邻阳城，阳城有桑林镇，相传为商汤祈雨处。《淮南子·主术训》云“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祈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桑林河流经桑林而入沁河，桑林河即源出土沃以西历山脚下，并流经土沃。土沃村地处崇山峻岭间，长年少雨，干旱不断，商汤祈雨事在此地亦颇流传。故土沃一带许多古庙多称舜汤庙。舜汤行宫占地约百亩，建筑规模较大。行宫坐北朝南，分南北两院，由南院而入北院，北院为舜汤行宫主体，十分壮观，北有正殿，中有献殿，南为古戏台遗址。戏台两侧各建两层戏房，上层与戏台相通，下层为南北院通道。行宫东西相对，是为观楼，用以看戏。戏台如今已经坍塌，但规模仍见台宽7，5米，进深6米，距地高1.7米。舜汤行宫之戏台、戏房与观楼，几经重修，已是近代建筑。所事行宫正殿一侧，立有两通碑刻，沁水县博物馆亦存有两通碑刻之拓本。此两碑刻明确记载了舜汤行宫及戏台的初建重修时间，并记载了古代土沃一带戏曲活动的情况。
舜汤行宫所存两通碑刻，一通立于元代至治年间
《修建圣王行宫之碑》
晋宁路泽州渝水县儒学教谕河内维励挥并书具本县尹前监修国史长史歧山完颜斡郎哈台篆额昔尝生乎斯世，有大功德而殁世之后。民怀恩之不能忘者，惟圣帝明王也。亘古以来，载在祀典，庙享血食，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岁时伏腊，奔走豆皱，严奉祀事，则燕蒿凄怆，精气感通，洋洋乎如其在上。凡所请祷，昭然获应，草鼓影响，此神之灵明也。以至大庇天下，阴阳顺序，疫疾不作，风雨以对，年谷屡登，致彼四海民人，咸受福利。其为神之功德，能捍大灾，能御大患，莫大于斯也。
今沁水县据鹿台之阳，蔑泽之右，泽州之属县，为古之偏邑。去县之西南四十里许，有墅曰土沃，墅之东有山曰析城，西曰历山，山峦突起，空翠蔚蓝，左右象设，极为形胜，宛若龙蟠虎踞之状。其枝峰蔓壑，映带连接，形势岗脊，彼此相距。绝顶之上，有虞舜、成汤二圣帝古行宫在焉，俯瞰平野，四望壑达，实幽邃之福地也。
天朝庚戌年（公元1250），早太甚。其土沃居民刘源、徐玉，相率邻近堡社耆老人等，同心露恳，景慕二圣帝祷雨救旱之德，乃以香巾滦盛瓶器，敬诣祠下，拜请圣水，果获满涌，甘霖口足，遂使岁之凶歉，忽变为丰入穰。此非能捍灾能御大患乎由是自中统二年辛酉（公元1261），其刘源、徐玉，偕格碑李惟贞，羊茹安德、刘聚，台亭程贵，宿厂杨寿，大兴王德等，成舍己财，鸠工募役，因就墅东古迹护国显应王之遗址，创构虞舜、成汤二帝之行宫。其正殿三楹，设二帝之圣位东西开室，作为护国显应王祠，右为义勇武安王之庙，廊庑厨库，布置严整。兼标拔赡亩地土，发时致祭，香火不缺。每遇岁旱，祷则应之。是以怀神之德，食息不忘焉。至大德六年甲寅（公元1302年），复有本村徐恩、刘清等，继乃先之功，修建舞庭一座。累年以来，不时施工，金碧杂焕，檐鬟薨飞，轮奂一新，使乡人望之耸然知敬，天下交口称赞，中心悦服，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昨承踵门来请为记，仆窃任教职，才力鲁钝，获睹盛事，不敢固辞，忘其鄙陋，精述始末，俾刻诸石，庶赞成功一二云耳。
时大元至治二年（公元1322）岁次壬戌五月戊辰朔二十五日，率首刘清、徐恩等立石，石匠盖信刊。
教谕缑励，典史张鼎，司吏赵通、薛蔚、郭君祥、孔遵道。
晋宁路沁水县尉郭从信。将仕将晋宁路沁水县主薄衡季平。进义校尉晋宁路沁水县主薄焦世荣。
从事郎晋宁路沁水县诸军奥鲁劝农事完颜斡郎哈台。
承事郎晋宁路沁水县达鲁花赤兼管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明里普华。
从事郎晋宁路沁水县尹兼管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甄良弼。
承事郎晋宁路沁水县达鲁花赤兼管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记住。
碑文明确记载，舜汤行宫创建于中统二年，舞庭补建于大德六年，此碑刻于至治二年，前后修建长达二十余年，历经刘清、徐恩与其先父刘源、徐玉两代人的主持，方才最后完工。此碑阴面刻有施主姓名与捐赠银两数目，可以看出舜汤行宫及其舞庭修建时，耗费巨大。以私人名义主持如此盛事，历时久长，耗资巨大，诚为不易。又碑刻中所列土沃、格碑、羊茹、台亭、宿厂与大兴，皆为方圆村落名目，至今仍在沿用。
舜汤行宫戏台建成后，曾经重修，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所刻碑文记有此事。碑文云
《行宫庙碑记》
相公庙创建久矣，实在为舜汤地行宫之地，肇事于至治二年。后经明末兵燹之余，以至清初康熙之际，期问名公巨绅，经营筹划，几耗精力，缺者补之，废者兴之，施舍田亩，赠养僧人，相地制宜，联合远近村落，成一公共祈祷之所。
土沃一带方言读“行”为“Xiang”，音“行宫”为“相公”，故舜汤二帝之行宫又称相公庙。从民国年间碑刻观，舜汤行宫曾于康熙年重修，但无大的改建。重修时应有碑刻，可惜不知去向。舜汤现存建筑，正殿、献殿保存完好。依然保持着元代建筑风格∶戏台之台基前沿有石柱支撑，又用石条砌就，不易损坏，依稀可见元代规模。然其他建筑，尤其是戏台，可能在康熙年之后，又经多次重修，早已面目全非了。
舜汤行宫元代碑刻，其正文为楷体，由当时沁水县儒学教谕缑励撰写书具，其碑额“修建圣王行宫之碑”八个字，用篆体书写，出于完颜斡郎哈台之笔。完颜为女真氏，时任沁水县尹兼管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碑文之后所列官吏姓名，竟有当时沁水县达鲁花赤明里普华和记住两人。按元代官制，达鲁花赤为各级官府中最高权力长官，多由蒙古人或西域人充任，目的在于加强民族统治，被称为汉人的北方女真、汉族，以及南人之官员，难任此职。由女真族、蒙古族官员参与戏台修建，至少参与了立碑刻文之事，这在现存元代戏台的文字记载中，仅见此例，其资料价值弥足珍贵，反映元代官府对戏曲活动的重视和爱好，蒙古官员亦当如此。沁水地区在元代有相当规模的戏曲活动。明正德年所修《沁水县志》记载沁水风俗，言乡民祭祀先人“用鼓吹或演杂剧，亲知观礼”，“乡野村则祈谷，……秋则报赛张剧。”舜汤行宫所存民国碑文也记沁水土沃一带农村的戏曲活动
每年三岁月，演戏祀神，祈祷安康，以妥以佑，以重古风，载在碑铭，凿凿可考。降及后世，按村社之名次，遵厘定之章程，不愆不忘，率有旧章，赛会演戏，比比皆然，世世相传，轮流不息，同心同德，毫无异议。
从碑文“载在碑铭，凿凿可考”之语看，康熙年间重修舜汤行宫时若有碑刻，碑文中可能有关于土沃一带乡民进行戏曲活动的记载。修建戏台本为演戏，其“演戏祀神”、“赛会演戏”又被视为“古风”、“旧章”而“载在碑铭”，说明此风由来已久，大概在舜汤行宫戏台修成之时的元代，已经形成风气，代代相传，不敢有误，一直沿袭至今。当然也有偶然不遵此风者。民国碑文又记于民国十五年三月十五日，本庙赛事轮至下沃泉社。修祀之期，不忆伊忽生异念，破坏神赛，乃以家乐抵补演戏。于是十社人等，成谓相公庙为众目昭昭之处，无论何社，皆踊跃从公，惟恐行闻交迫，况先辈费心劳力而起，此赛事颇不易矣。蚓是日各社具齐焚香，仰瞻圣恩，宾礼对待，诚非易举。伊社决裂，独出不愿，并无挽回。斯时合社人等无可如何，忖思之下，又念香火不可缺，赛戏不可无，共同斟议，十社协力，共会一次，以重祀典。越十六年五月端阳，又轮该社承办，一往固执，势成参商，因而九社又共会一次。二年之中，十、九社两次，共花费钱五百余缗，均系按社分摊，是举也，虽事出于仓保，变起于萧墙，而人心之所同，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所以事无论乎巨细，人无论乎多寡，而今而后，各存公道之心以似以续，克成十全之美。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永相好而不相尤。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侧，其斯之谓乎是为序。
三月十五日十社名词列后（略）端阳九社名词列后（略）
中华民国十六年岁次丁卯荷月二十六日立，玉工刘珍。
家乐即规模较小的以乐户为主的小戏班。下沃泉村去土沃村以西三里许，其村社两次不重古风旧章不遵厘定章程而以家乐抵补演戏，引起众社义愤，公议惩罚。可见乡民对汤舜行宫中的演戏祀神活动十分重视，不得草率，一般小戏班难登其大堂。下沃泉社以家乐抵补演戏，竟被众社公议，立碑刻文传世，以示惩罚警戒，这在古今戏曲史上，亦为仅见，也算一件奇事，对于今人研究古今乡村戏曲活动，其资料弥足珍贵。有趣的是，1988年笔者考察舜汤行宫时，此碑尚完好保存，静静地立于元代碑刻一侧。不想1999 年4月笔者专程又往拍照时，此碑竟被推倒在地，并被砸成几截，如今舜汤行宫只存下段残碑，上段碑刻已不知去向。笔者不可思议，访问邻近乡民，竟是今日之下沃泉村民有意所为。看来，下沃泉村民亦不愿其先人不遵舜汤行宫演戏之“古风”、“旧章”之事，继续“载在碑铭”。同时，民国碑刻所列社名，即元代碑刻所提土沃、格碑、羊茹、宿厂与大兴等村名，又一次证明土沃一带祀神赛会演戏活动，在元代已成风气，代代相传，直至当代。
（责编∶尚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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