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贞是怎么从女中豪杰变成民国第一女流氓的?
说到民国历史的时候,有所谓民国“三大女流氓”之说。“三大女流氓”何许人也?沈佩贞、林桂生、佘爱珍是也。
后两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也是货真价实的“女流氓“,因为她们就是吃那碗饭的。然而前一位沈佩贞其实不能算“女流氓”,她其实是中国女权运动史上被极端妖魔化的一位女人,算是被人黑了。
真实的沈佩贞,是民初的女权主义运动者,她是反清女将,早年加入中国同盟会,前半生也可算是革命家。只是性格豪放了一点,喜欢出风头,动辄使用武力。她曾经劝进袁世凯,名片是又自称“大总统门生“,还有一行小字:“原籍黄陂,寄籍香山,现籍项城”,也就是说,她的籍贯和在台上的民国大人物有密切联系,反正和现任总统是同乡就对了。这样一来,她就和后两位并列一起,成了民国著名的“流氓”。
关于沈佩贞的生平简历,史学界一直没个准确些的说法。生卒年不详,至于出生地,有说原籍广西,有说来自广东,有说乃绍兴人氏。1915年北京《醒华报》披露:“沈佩贞,号义新,原名慕贞,号少华。桂人,生于粤。”网上所传的沈佩贞离异魏肇文致全国通电中沈佩贞本人自述:“浙江世族,父宦两粤,幼承慈训,长学师范,曾随叔父留学日、法,游历各国。”其中,“长学师范”,说的是她曾在天津北洋女师范学堂读书。
沈佩贞早年曾经留学日法,辛亥革命时,她是杭州女子敢死队中的一员虎将,这支队伍一度名声响亮。
在武昌起义后,天津出现了一批送炸药的激进女学生。沈佩贞即为其中一员“英雌”,为躲避检查,沈佩贞等几个胆子较大的女同学把炸药捆在身上,伪装身孕。长枪则放在棺材里,借出丧巧妙过关。
1912年初上海《申报》一篇题为“女界之伟人”的人物报道:“沈佩贞女士,去年曾要求满政府速开国会不允,遂奔走两粤,跋涉三江,提倡革命。此次武昌起义,女士适在天津谋集同志起事,被汉奸某泄其事于陈夔龙,陈派杨以德将女士逮捕,并将所有资财搜括无遗,转辗诬妄,欲陷女士于死地。嗣陈恐激起绝大风潮,暗使杨释放之。女士有母年七十余,必欲女士离津,女士不得已,遂奉母来沪。惟一片热忱,不能遏止,爰创办女子尚武会,以办理北伐军后方勤务为目的。闻刻已禀准沪都督,不日开办。其志愿,要在推倒满政府,扫除专制政体,建设共和民国。才识高卓,诚近今女界之伟人也。”
02
来到上海的沈佩贞,在1912年初组织女子尚武会,招募勇敢女生500名,为北伐培养女性人才。
1913年2月12日,为清帝下诏逊位之一周年,北京先农坛举行为期七天的纪念会。台湾文人连横也就是现在连战的爷爷恰好在北京,见“士女观者十数万,如荼如火,道为之塞,可谓空前之大会矣”。
会中设展览区,悬挂着供人景仰的器物和图片,其中即有沈佩贞的军装:“会之一室恭挂诸先烈之像,其外则整陈诸物,皆有关于革命者:如吴樾之弹片,汪精卫之铁练,沈佩贞之戎服,使人感念不置,而叹此庄严之民国,固非一蹶可就也。”摄于这个时期沈佩贞身着戎装的一帧小照,从此流传甚广,为沈佩贞赢得了“女界之伟人”的政治声誉。
如果就此打住,那么,沈佩贞当属当之无愧的“女界革命家”了。 然而,就像阿Q革命后要住进土谷祠,要收获革命胜利成果一样,沈佩贞在南北和谈成功,女子北伐军奉命解散以后,转而投身于女子参政运动,成立两性平权维持会,开始了力争女权的奋斗,沈也从此成了中国女权运动的先锋人物。她的从“女豪杰”转变为“女流氓”之路也开始了。
1912年3月20日,唐群英沈佩贞等趁参议院开会之机,率领一群女子冲进会场,打碎参议院玻璃窗,一脚踢倒警卫兵,造成轰动全国的“大闹参议院事件”。
因为有议员说:“女人懂什么?生儿育女,管好家务才是正事。”沈佩贞针锋相对说:“在前线打仗,冲锋陷阵的有我们女子,在后方搞宣传、搞救护的有我们女子,女子哪点不行?你们这些议员大人,有的晚上打麻将,白天开会打瞌睡,发言打官腔,又有什么治国安邦的高见?却对女子说三道四……我才不信你们这套呢!”会场上,拍桌打椅乱作一团。
“女界大闹参议院”,在社会上引起一定反响,以至于鲁迅后来在他的杂文《关于妇女解放》里也提了一笔:“辛亥革命后,为了参政权,有名的沈佩贞女士曾经一脚踢倒过议院门口的守卫。不过我很疑心那是他自己跌倒的,假使我们男人去踢罢,他一定会还踢你几脚。这是做女子便宜的地方。”
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之后,对于女子参政运动采取了更加富于弹性的、既压制又安抚的态度。
相比之下,革命党内部反而表现出更加顽固僵化的男权倾向。1912年8月,同盟会在宋教仁、张继等人的主持下,联合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全国联合进行会组建作为现代议会政党的国民党,他们为了在重组整合过程中向其他党派表示妥协,主动删除了“主张男女平权”的政纲条款,此举引起同盟会内一部分激进女会员的强烈抗议。
1912年8月13日,同盟会本部开会选举筹办国民党事务所干事,女会员唐群英、沈佩贞等人到会发难,质问为何不通知女会员参加,以及为何在党纲中删除“男女平权”条款,并且大骂宋教仁受人愚骗、甘心卖党、独行专断,表示要以武力对待。
1912年8月25日,国民党在北京湖广会馆召开成立大会,唐群英、沈佩贞、王昌国等人再到会场,“怒目戟手,势甚汹汹”,严词诘问何以将“男女平权”政纲删除,认为此举“辜负昔日女同盟会员之苦心”,强烈要求在国民党政纲中重新加入“男女平权”一条。
在得不到积极响应的情况下,“忽唐等行至宋教仁坐地,遽举手抓其额,扭其胡,而以纤手乱批宋颊,清脆之声,震于屋瓦。众大哗,斥其无礼”
在上海《申报》8月31日的新闻报道《二十五日之湖广馆》中,另有这样的介绍文字:“唐女士牵一青年女子揪撮宋教仁之短发,而以手左右批其颊,全场大骇。”此处青年女子即为沈佩贞。
03
女子参政运动闹了一年。1912年年底,沈佩贞华丽转身,贴上了袁大总统门生的标签,做了总统府的女顾问。
沈佩贞当年闯荡京城的那张名片,中书“大总统门生沈佩贞”,袁世凯竟然也点头默认了。
沈佩贞从反清帝制女将,辛亥民主革命的女权活动家,到拥护皇权的女臣,这其中是与非,只能留给后人评说了。
在刘成禺、张恨水等民国文人的笔下,沈佩贞的人生是另一番经历:
沈佩贞成了民初的“政治宝贝”,民国初年的一批政要权贵纷纷拜倒在其裙下,这其中包括民国两任大总统袁世凯、黎元洪。
黎元洪首先即成为沈女郎的入幕之宾,事后,黎元洪有意给个妾位名分,沈佩贞自然也闹将起来,要黎元洪“负责”。然而黎元洪的宠妾黎本危(改名前为危红宝)侦知奸情,大泼其醋,闹得不可开交,硬是逼着黎元洪将沈佩贞赶出了湖北才罢休。
沈佩贞拿着黎氏致送一万元“酬金”,有了充足的银两,打马进京。
沈佩贞先是瞄上北洋政府的首任内阁总理唐绍仪,可是由于府院争权,唐绍仪与袁世凯失和,负气出走,沈佩贞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当时,中国最有权力的男人莫过于袁世凯,袁氏家中除了正室于氏,还有九房姨太太。这种男人的弱点一目了然。
沈佩贞先从外围做起,步军统领江朝宗和武卫军司令段芝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认前者为义父,认后者为义叔,有了双保险,再与袁世凯攀上瓜葛,就顺理成章了。
沈佩贞成为京城大红人。
当时的北京城鱼龙混杂,蛇鼠成群,眼红沈佩贞出风头的大有人在。那一年《神州日报》便发布了一条爆炸性八卦消息,指名道姓地称沈佩贞与步军统领江朝宗在北京城里的醒春居酒楼,“划拳喝酒嗅脚”。
汪氏此举等于踩了马蜂窝,沈佩贞见报后勃然大怒,立即要求报社老板汪彭年摆酒席请罪,并登报声明,但汪不予理睬。
两下说不通,娘子军自然不惜动手,她亲率二十多名女将,一路杀进了汪公馆。汪彭年一见来者不善,赶紧从后门开溜,叫姨太太出去顶缸。沈佩贞倒是很有男子气概,不和女流之辈纠缠,只是大叫大嚷:把汪彭年交出来!这时,众人随声附和,场面颇为壮观。
众议员郭同与汪彭年是同乡,正客居在汪公馆,听到喧哗声就开门出来看个究竟,话没出口,众女将就一拥而入,沈佩贞上前扭住前胸,拳脚相加,刘四奶奶、蒋三小姐等闺中好友不甘落后,将郭同一顿拳打脚踢。
郭同气得破口大骂,挥拳相抗,但哪里是女英雄们的对手。沈氏飞起一脚,直捣郭同胯下,郭疼痛难忍,便蹲地不起。沈佩贞见对手已不能动弹,便将室内家具物件打得稀烂,方率众人扬长而去。
沈佩贞大闹汪宅,误伤了众议员郭同,郭同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他一纸诉状告到了法院。法院最后判决郭氏胜诉,处沈佩贞拘役半年。
04
1917年9月1日,51岁的孙中山被广州非常国会选举为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沈佩贞来到广州投奔孙中山的中华民国军政府。在此期间,她结识了国会议员魏肇文。
魏肇文,字芷畹,名武伯,号选廷,湖南邵阳金潭县(今隆回县)人。他是清朝末年历任陕西、云贵、两江、闽浙总督的魏光焘的第三子。1902年留学日本东京成城陆军学校,后加入同盟会。1912年底当选众议院议员。1917年9月被孙中山聘任为大元帅府参议。在此期间,他以合影拍照作为婚约,与沈佩贞在广州珠江北岸的东亚旅馆自由结婚。几个月后魏肇文离弃沈佩贞,沈佩贞为此诉诸法律控告他“赖婚”。这一案件一度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热点。
沈佩贞诉魏肇文婚恋案几经周折,最后由法官做出判决:此案是姘居性质,既无合约文件,又没有生男育女,双方随时可以分手,和正式夫妻的关系完全不同。本案撤销,不予受理。讼费由原告沈佩贞负担,此后不得滋生事端,否则依法惩处。
婚恋失败的沈佩贞,不得不离开无法保障她基本权利的国民革命大本营,从此销声匿迹。